浑噩的头脑,昏暗的光线,虽然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却硬生生让跳动的烛火折射出几分萧索,光影晃动,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沉香气味,香炉立在中间,丝丝青烟从中飘出,消散在空气里。床头的金色鹤纹宫灯,光影映在床帏,流露出一丝不真切。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一个瘦弱的老人守在床边,身上披着五爪金龙的外衫,头发披散,脸色苍白,透露出常年久病的苍白,原本尚算端正的五官长相,也变得瘦骨嶙峋,一副命不久矣的衰色。
古凌风缓缓睁开眼,眼珠子先动了起来,缓缓打量着周围,宫殿的富丽堂皇让古凌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身处皇宫,至于到底是谁把他迷昏了绑架到这里来的还不得而知。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别的古凌风或许不认识,但身上的金龙纹饰,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不认识,那是当今天子才能身穿的服饰。
古凌风身上绵软无力,他知道是被人做了手脚,不过看上去这个人,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杀心,也就是说他暂时是安全的。古凌风扯了扯嘴角,低笑一声看着对方,“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你对宣王府造成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抹灭。”
轩辕朝的皇帝,当今的天子古顶天看着面前的古凌风,笑了笑,笑容算不上和蔼,倒也没有恶意,更多像是自嘲,仿佛对这一切看透后的无力。“孩子,你是……兄长的孩子,长得真像,这么多年来,你就算进宫朕也没有召见过你,不过刚才你躺在这里,朕就知道你和他太像了,父子俩是一样的脾气,这双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闻言古凌风有些错愕,他不知道古顶天怎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当初宣王的死不就是古顶天一手造成的吗?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古凌风可以确认东海的事情目前就算是被外人察觉,也不可能那么快能查到自己身上,孙泽科还在前面顶着,他和孙泽科的关系也是私下里,除去京城在逍遥馆那几次见面外,只剩下他之前秘密出行去往东海那次了。就算是那次去,王府里的人也没几个知道,除了宣王妃就是香香、古锵和孙管家,这几个人都不会出卖自己,难道是王府里有皇上的眼线看出了什么端倪了?
一边想着脱身之策,奈何现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只好耐着性子,听古顶天继续和自己说那些陈年旧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古顶天的声音把古凌风的思绪拉回来,目光落在皇帝手里的东西,眸色暗了暗,这块玉璧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画上见到过,但皇帝让自己看这东西是为了什么?难道这玉璧有什么来头?
皇帝盯着古凌风,眼神里竟然透露出一丝慈爱,仿佛看到了喜爱的晚辈一样,缓缓叹了一声,将玉璧分开,只见原本合成一块的玉璧生生成了两块,而原本双龙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竟然是两块玉佩,而且做工、纹路无一不是上品,连贴合之处都是打磨得圆润光滑,单独只看其中一块,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东西还有另一半,简直是巧夺天工的技艺。
见古凌风眼里露出好奇,皇帝缓缓解释,“这是双龙壁,合则为壁,分则为佩,是古家家传两百多年的信物,不管是谁登基,若没有双龙壁都名不正言不顺,这玉佩代表了真正的轩辕朝天子身份。”
双龙壁代表着天子圣威,所以绝不可流落至外人之手,一旦被人盗走,那也意味着皇室大势已去,难再执掌天下。
听明白双龙壁的缘由和重要,古凌风察觉到皇帝要和自己说什么,心里隐隐的猜测呼之欲出,连他被带来这里的原因都快浮出水面,忍不住强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抬起头看皇帝,“双龙壁既然这么重要,皇上为什么说给我听,不怕我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我看不止是天下人想要争,连皇上的那些好儿子也会坐不住的吧?”
语气里的讽刺让皇帝笑了笑,满脸无奈,盯着古凌风,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了这几十年,也的确是窝囊,好在轩辕朝没有毁在他手里,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要是他在位时,轩辕朝就覆没了,他怕是再没有脸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
“你还在恨朕?是因为宣王的死?”皇帝看着古凌风,“那你可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害死宣王,导致整个宣王府败落至此,你和宣王妃又是为何要忍辱负重至今吗?”
古凌风听皇帝提到宣王,脸色大变,心中的怨恨犹如藤蔓滋生,眼神阴沉下来,目不转睛盯着皇帝,“是因为谁?是因为你,你亲手害死了他,他是你同父同母的兄长,你竟然就这么害死了他,骨肉相残,导致我娘这些年来以泪洗面,你对得起太后,对得起我父王,对得起我们吗?你自私自利,为了皇位不惜手足相残,这天下在你眼里,竟然比一个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在战场上几次出生入死的兄长重要。我爹他无意与你争夺皇位,你却心怀猜忌,嫉妒良将,骗他入宫毒杀了他!”
激烈的言辞让古凌风脸色发白,双目瞪大,撑在床沿字字犀利地揭露眼前这位皇帝的假惺惺和罪行。他恨,恨皇帝害死了宣王,害得宣王府落魄,害得宣王妃和他母子二人受尽欺负,更恨在这样悲惨环境中长大的古凌风,先一步而去,留下他在这个世界里举步维艰。
“不是我毒杀的你爹,是、是皇后!”皇帝厉声开口,“你、你们都错了,分明是那个毒妇!她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太后不会与我离心,认为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兄长,认为我是一个冷血无情不顾兄弟情分的人,这些年太后几乎不见我,她心里只有宣王,认为我——”
古凌风瞪大眼,看着失控的皇帝,刚才那段话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害死我父王,你说是皇后不是你?”
“是她。”皇帝痛苦的闭上眼,看着古凌风,将双龙壁牢牢握住,“当年你爹是轩辕朝的不败战神,有他在,我们的军防固若金汤,征战多年从未吃过败仗,所以他风头是远胜于朕,只是他无心皇位,一心只想要守着你母亲过日子,才推选朕登基为帝,朕一开始与你父亲兄弟齐心,配合默契,只是后来被奸人挑拨,才逐渐疏远你爹。等朕醒悟时,兄长他已经不再过问朝廷的事情,而朕也发现了,原来皇后早就对我不忠,给朕下了慢性毒药,朕为了保证轩辕朝的血脉纯正,特意请国师作法,将朕身上的龙运转移了一部分给你,所以才会有朕大限将至时,体内毒素频发,而你会有感应,一旦我心绞痛,你也会感受到,这就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龙运,而且一旦朕离世,我身上的另一半龙运也会全部转移到你身上,到时候——”
皇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相信古凌风一定明白了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单单只是龙运,而是整个国运。
龙运竟然被转移到他身上?古凌风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刚才那番话里的信息太多了,但他知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皇帝没有必要骗自己,连双龙壁都拿出来了,恐怕是真的知道大限将至,在为轩辕朝谋后路。这才是一个帝王的算计。
震惊之余,古凌风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些事情你不是带进棺材里更好?和我说,难道想要我的原谅?不,你对不起的人已经在当年死了,再也不可能听到你这句话。”
皇帝拖着疲惫的身子,看着古凌风,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后靠着椅子。“说这些做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连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有一些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可能真的要一辈子带进棺材里了,再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原谅与否不是朕在乎的事,当年朕没有将皇后绳之以法,揭露她的恶行,就是默认了这些行径,你说朕是心魔作祟也好,愚笨被骗也罢,总之朕接下来的话,你好好记住,往后轩辕朝的龙运尽在你身上,但龙运不是保命符,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危险。”
皇帝倚靠着凳子,满脸疲惫,眉头压低,一双浓眉此刻紧紧皱在一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抚了抚双龙壁,似乎在感慨过去,又像是在回忆什么,那双浑浊的灰色眼珠里,一点点的有了光,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漆黑的眸子带着震惊的眼神看向皇帝,古凌风感觉身上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相信靠着现在皇帝的身体,他想走绝对不是难事,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牵扯着他,迫使他把老皇帝即将说出口的话听完。
宣王与皇帝本是兄弟,又都是一个母亲所生,尽管年纪、性格不一样,但兄弟二人关系一直很好,一文一武,倒也配合默契。两人感情好,私下里交流也很多,一直到宣王和宣王妃成亲后,兄弟二人往来都很频繁。只是后来因为古顶天刚登基不久,又很忙,进出宫时不便,加上宣王时不时外出平叛,往来逐渐少了许多,但却也是兄弟一心,想要将轩辕朝重新推上一个新的巅峰,开启新的王朝天下。
谁知当初皇帝救下的那个道士,也是他最信任的人魏道长,竟然占卜出“假凤虚凰轩辕亡,斗转星移新风尚”这一卦象,直指宣王府,让皇帝对宣王逐渐离心,至此兄弟二人有了嫌隙,而皇帝对这个卦象如同魔怔了一般,竟然没有办法再和宣王恢复以前的手足之情,太后也逐渐失望,只求兄弟平安。
后来宣王明白皇帝的疑心,主动交出自己的兵权,回归富贵闲人的生活,与宣王妃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不止外人羡慕,连不少皇室的人都羡慕宣王与宣王妃的感情,能让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战神钟情于她一人,谁能不羡慕?在古凌风出生后,夫妻二人也曾担心过古凌风会不会招人嫉恨,毕竟他是预言中的人,不过幸好古凌风从小聪慧,听话懂事,好几次都化险为夷。
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寿辰那天,竟然会是宣王府的噩梦,是宣王妃一生无法释怀的梦靥和遗憾,宣王回到王府时,已经气绝身亡,世上再无宣王。
才两岁的古凌风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亲,宣王府从此在皇亲贵族的有意打压下,成为了京城人人嘲笑的对象,甚至连王府里的眼线都极为嚣张,欺负孤儿寡母,如果不是宣王妃进宫寻求太后庇佑,恐怕母子俩想要平安活到今日都不可能。
在宣王离世后,皇帝才觉得位置坐稳了,这个皇位是他了。可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想到宣王的惨死,还有皇后威逼利诱的要挟自己的情形。那几年里,太子与二皇子相继出生,皇帝原本以为自己有了后人,耐心教导一定能把轩辕朝发扬下去,谁知道在三皇子出生后,皇帝才发现原来从皇后嫁给自己后,就一直在给自己下慢性毒药,他早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而且毒根深种,没有办法根除,只能延缓毒药发作的时间。
他魔怔多年的皇位,到头来竟然身边的孩子一个都不是自己亲生的,皇后与娘家侍卫私相授受,周贵妃从外抱回一个孩子,甚至连皇后娘家的那位极尽刁蛮的骄阳郡主也是皇后的私生女,皇帝的一生成了笑话,他知道这些事情后,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全部灭口,他没有办法忍受事实。
古凌风脸上的表情随着皇帝的讲述变化来去,只觉这等宫闱秘事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龌龊,不由得震惊,直到皇帝停下说话,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昏暗的宫殿内,古凌风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那张本就瘦削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生气,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说完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你是说,皇后为了胁迫你,所以才对我父王下手,为什么她一定要对我父王下手,难道父王交出兵权还不够吗?”古凌风不解,盯着皇帝,“还是皇后娘家与我父王有恩怨,所以才——”
“她自幼便喜欢大哥,朕也是后来才得知,她喜欢的人竟然是大哥,嫁给朕不过是因为大哥不喜欢她,反而与你母亲夫妻恩爱,她逐渐地不满足于皇后的位置,也不满足手里的权力,想要报复,所以才使计害死大哥,她原本还想将宣王府一网打击,连你和你母亲都不放过,被朕和太后阻止,太后自此常在福寿殿不再过问后宫之事。”皇帝打断古凌风的询问,直接道出原因。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这就是皇后的行事作风。皇帝想起刚成婚那段时日,他还以为皇后是个贴心体己的人,想不到竟是一场谎言。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古凌风,“朕后来宠爱周贵妃也只是想要借机打压皇后一脉势力,奈何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时日无多,今日召你入宫实际上是皇后的人,被朕截下,所以皇后一族绝不可小瞧。”
短短一夜,古凌风竟然从皇帝口中知道了隐瞒多年的皇室秘密,心中大骇,却也明白皇帝言下之意,恐怕是希望以后由他来接过轩辕朝的烂摊子,除掉皇后与周贵妃,为皇室血脉正名。
想的倒是挺美,可是他凭什么这么做?就为了轩辕朝和皇室?他的目的是要报仇,是为了推翻轩辕朝,不过要是皇帝想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行,就别怪他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了,皇后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掀起眼看向皇帝,古凌风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知道必定是有人来了,但不确定是孟林还是来打探消息的,压低声音飞快说,“当初你质疑我父王时,就注定了今日我不会帮你,但我既然知道了谁是凶手,也不会放过对方,情况紧急,你告诉我这些事,可有凭证?有的话,只管交于我,也便于我日后与这些人对峙时有证据。”
皇帝闻言,眼里露出震惊,随后转变成欣慰,“这块双龙壁交给你,当年也是朕与宣王一人一块,现在传给你,执掌天下的人就是你了,轩辕朝没有人会不敢承认这玉璧,只要在你手里,就没有人敢说你名不正言不顺,我已写好传位诏书,就在……。”
“叩叩——”
敲门声倏然响起,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古凌风看着皇帝陷在阴影里的脸,压住心里的恻隐之心,看着老皇帝敲了几下床板后,很快墙角出来一个人,看上去身形应该是皇帝信任的暗卫。
皇帝看着古凌风,“双龙壁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今日告诉你这些,是为了结朕的心愿。暗影,你速速送世子回宣王府,将朕交给你的东西带给世子,然后再回宫来,切记不可被人发现。”
“属下明白,请陛下放心。”
古凌风看了一眼皇帝,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情复杂,说不出话,在走进暗道前,回头看着他,“你,保重。”
他知道皇帝时日无多,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截来皇宫,交代这些事情,吐露当年的真相。想也知道,皇帝是因为孩子都并非自己所出,加上油尽灯枯时,心里的愧疚涌上来,才会把真相告诉他,一是愧疚,二是想让轩辕朝延续下去,或许还想找个人帮他对付皇后和周贵妃两族势力,而他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转头时,古凌风余光扫到皇帝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随后那双眼睛里涌现些许光芒,又很快消失。罢了,他和皇帝的恩怨,是从宣王那里来的,不管皇帝做了什么,没有真正的对宣王下杀手,临到人生尽头,古凌风也算是给了他最后一丝体面,让他以为得到原谅了。
古凌风进入暗道后,皇帝示意让门外的人进来,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御前统领孟林,孟美绮的父亲。孟林进来后,扶着皇帝到书桌后坐下,替他研磨铺纸,然后看着皇帝道:“陛下,当真这么决定了吗?”
皇帝猛地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握着笔的动作不住颤抖,只能另一手托着,“他身上的龙运已经快成型了,轩辕朝的天下,只有他能拯救,如果他不行,那没有第二个人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孟林闻言不再多说,只是郑重道:“臣必定会为陛下做好这件事,定然不会让这份诏书落入他人之手,请陛下放心,臣甘愿为轩辕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夜风簌簌,明明是已经开春后的时节,却依旧冷得刺骨。京城的施行宵禁后,往日的热闹不复,各家酒楼、酒肆和茶馆没了以往的喧闹,连那些富家子弟常去的烟花柳巷也变得安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打更声不时响起。暗影将古凌风从暗道带出,走在漆黑的巷道里,一言不发也未有解释,只是在快靠近宣王府时,将一样东西交给了古凌风,是个木匣子,匣子里就是皇帝这些年来搜罗的证据。
“世子,这匣子里的东西万望收好,是陛下这些年来搜罗的罪证,属下就送世子到这里,想必世子有办法回府的吧?我不便现身,还要赶回宫中,请世子多加保重。”在分开时,暗影看着古凌风,“陛下将轩辕朝的未来交给世子,想必世子是个有上天庇佑的人,还请世子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莫忘了初心。”
古凌风愣了愣,随即点头,“等等,我想问下,随我一起入宫的侍卫古鸣现在身在何处?他是我王府的人,对我很重要。”
黑衣人指了一个方向,古凌风看去,就见古鸣站在院墙外等着自己,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抬手抚了抚心口,想到皇帝说的话,古凌风心情复杂,心绞痛已经折磨了古凌风许多年,现在随着皇帝即将大限将至,怕是会跟着消失,到时候落在他身上的就是完完整整的龙运。古凌风抬眼,面色凝重,看着暗影融入夜色,消失在眼前。在黑暗中呆立了一会儿,古凌风抱着木匣子转身,走到古鸣面前,朝古鸣点了下头,古鸣立即拉着他纵身一跃,从高墙上翻过,回到了王府内。
古凌风回到房间,把木匣子小心收起来,随便收拾一番后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刚才皇帝所说的话,他有预感,就在这几日了。今日被传召入宫,路上被皇帝的人截走,一开始的那拨人恐怕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想必皇后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太子想着只要皇帝驾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立即继承大统。在这个时候,宣王府没了皇帝和太后的庇护,必定是处于漩涡之中,而周贵妃那边也定然不会就此收手,现在看似平静的京城,实则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他必须要早作打算,不能到时候毫无准备。
想着想着古凌风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又用之前自己做过的牙刷牙膏洗漱之后,才打开房门来到院子里,还未说话,就见香香和古锵在那里玩,看着他们,不由得心下一软,倾巢之下无完卵,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当下就让他们先开心一下吧。
“世子,你醒了?我这就让人把早饭送过来,刚才王妃还让顾嬷嬷过来问世子什么时候醒来,说让世子醒了吃过早饭就过去。”香香一张小脸上满是笑容,跑到古凌风面前,“世子,咱们王府的春宴是不是今晚就办?我看厨房那边做了好多好吃的,王妃肯定是要给你说这件事情吧?”
不是香香提醒,古凌风都快忘了昨天出门前,他是在和宣王妃讨论王府春宴的事,今晚是再好不过,拖得越晚,怕是办不成了。一旦皇帝驾崩,举国上下都要服丧三月,三月里不得办红白喜事,也不能花天酒地,到时候怕是胭脂楼和万花阁都会关门三月,总之一切娱乐方式都会被禁止,直到三月丧期解除才能逐渐恢复。
古凌风点头,“估计是,母妃叫我去,大概就是为了这个,要是什么着急的事,恐怕是等不到我醒来的,好了,你快去把早饭送来,我吃过早饭就去,今晚王府上下不再有主仆之分,大家不醉不归,除了守卫不能饮酒,其余人随便喝。”
用过早饭,古凌风让古锵和香香在王府四处转转,协助孙管家安排好今晚的事情,自己则是带着古鸣去了宣王妃的院子。刚进院门,就见顾嬷嬷从里面出来,明月姑姑正好往里走,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见到古凌风来了,立即朝他露出宽慰的笑容。
古凌风走上前,看了眼院子里的花草,不由失笑,“再过阵子王府的花都要开了,娘和你们这么精心照料,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国色天香的花来,我看过阵子再买几盆牡丹才是,牡丹才能衬得娘的华贵。”
“世子还是快些进去,王妃等你多时了,昨夜不见你在府上,问了古锵也不知道,今天担心得不行,以为你一直在宫里没回来,要不是今早知道你昨夜回了府,估计这会儿就要进宫去了。”顾嬷嬷看着古凌风,眼里一片慈爱,“王妃心里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世子。”
听出顾嬷嬷的意思,古凌风歉疚地点点头,知道自己昨夜被宣召入宫,然后又在皇帝那里待了半夜迟迟未归,怕是让宣王妃担心了一宿。朝两人点头示意,古凌风快步走进屋内,看到宣王妃坐在那儿,眼珠一转,眉间带着笑意走上前,立即抱住了宣王妃,只觉她身上气息熟悉又安心,忍不住拿脑袋蹭了蹭她的肩,“娘,让你担心了,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好,今晚上我陪你多喝几杯怎么样?”
宣王妃的屋子里常年点着熏香,她这些年来全靠这个才能安然入睡,否则就是难以安寝。屋内淡淡的香味和典雅的布置,都是当初她和宣王一手挑选的,连墙上字画都是她喜爱的。如今宣王离开多年,古凌风又长大成人,她还是难以安心,尤其昨日古凌风被宣召入宫,仿佛噩梦重现,她久违的失眠了。
看着古凌风,宣王妃满目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风儿,娘只想让你平安长大,平安活着,你若想替你爹报仇我也绝对不阻拦你,但你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平安,我和你爹才能安心知道吗?”
察觉出宣王妃的低落情绪,古凌风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是大厦将倾,翻天覆地,整个轩辕朝恐怕都会陷入一场皇位之争的浩劫之中,必定是民不聊生和杀戮不断,而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活着,宣王府也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风儿,娘、娘只是又想起了你爹,这么多年来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他入宫后回来已经离世的事,那时我看着他,我不信,他那样一个英勇无比的人怎么会进宫一趟就离开了,我想过他有一日战死沙场,却从未想过会死在权力之争中,他已经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宣王妃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看着眼前的古凌风,哭诉道:“风儿,你一定不能有事。”
古凌风伸手搂着宣王妃,温声细语安慰着,看着她哭诉痛苦的样子,心情低落,又想起了宣王府这些年来的遭遇。但他不能让宣王妃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多危险,他只能安慰道:“娘,我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而且还有明月姑姑保护我,又有十二少保他们在,我周围这么多能人异士,一定会平安的。”
当年宣王的事情由皇帝亲口说出,古凌风知道自己应该怀疑,但理智告诉他,皇帝不可能在说假话。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一步,皇帝已经把所有的宝押在了他身上,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不可能再把绳索割断,那样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只是这件事情他不想告诉宣王妃,一旦告诉宣王妃,那这么多年来宣王府遭受的一切和让宣王妃记恨的缘由都成了虚无,与其这样,不如和从前一样,反正那皇帝也算不上好人,帮皇后隐瞒这么多年,又真是忌惮宣王才让宣王含恨离世,自己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古凌风陪着宣王妃待了许久,安抚好了宣王妃后才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走时让明月姑姑和顾嬷嬷好好照顾宣王妃。回到院子里,香香和古锵围着桌子不知道讨论什么,古凌风朝古鸣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进了书房。
“古鸣,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你怎么看待我做的这些事情?”古鸣是第一个被古凌风捡回王府的人,又是十二少保之首,对古凌风而言,他的计划没有必要瞒着古鸣,古鸣是他信得过的心腹。
闻言古鸣怔了怔,看着古凌风,似乎察觉到了古凌风要说什么,思考了一下道:“世子不管做什么,古鸣都会舍命相陪,而且世子如今在做的事情,在我眼里比现在的朝廷不知道好多少倍,知道世子是真心在为大家考虑,没有把民众不当人看,我愿意誓死效忠世子。”
“好!”古凌风掷地有声的说了句,转身盯着古鸣,目光犀利,“那接下来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替我办好,否则不仅你我,连宣王府都有可能覆没。马上京城恐生大变,皇帝的计划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很有可能宣王府已经是众矢之的了。不仅是皇后,还有周家,万一他们察觉出来皇帝已经把双龙璧和诏书给了我,那…….”
古鸣大惊,“那现在宣王府岂不是岌岌可危,是众人眼里的一块肥肉,只要能把宣王府彻底毁了,那就——”
“是,外界传言我爹留下了什么好东西,之前让人打听了,根据情报上说,是有人刻意放出消息,说宣王府内藏有一件罕见的珍宝,得到那样东西就可以得到天下,而且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这些根本是谣言,目的就是引人来对付宣王府。”古凌风手指敲击着桌面,面色严肃,一双眼睛里闪着精光和算计,“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所以你在今夜王府盛宴时,悄悄离开京城,去往城外千佛寺,拿着魏将军给的平安符去找千佛寺的方丈悟行大师,他见到这东西一定会出手相救。”
靠着王府的这些守卫,古凌风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抵挡不住京城里这些手握重兵的人,他的势力不在京城而是在东海,东海那边布局越来越好,留在东海的古玉和孙泽科几乎已经将东海城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国家,有自己的一套制度,军火方面也加快了进城,之前的一批武器经过改良,不管是射程还是攻击范围都已经升级了不少,他现在还想要一样的东西。
火铳,只有制造出这个东西,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有了火铳,尽管射程不远,但也足够他防身了,只是火铳装弹过程复杂,需要进行简化,他之前让人加急送过去的图纸已经是改良过的,希望东海那边还能再进行提升,他只是给了一个设计概念。
看着若有所思的古凌风,古鸣知道自己此行任务的艰巨,宣王府此刻必定是被眼线包围,任何一个人离开都会被监视,他路上必须要谨慎小心而且能自保安全到达千佛寺才可以。深吸一口气,古鸣清亮的眸子看着古凌风,抱拳承诺道:“请世子放心,古鸣一定会到千佛寺找到悟行大师,请他助王府度过此次劫难。”
“好,路上一定小心。”古凌风负手立在桌前,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事前安排好退路,其余的,怕是要尽人事听天命了,希望皇帝能够撑过明天。如今京城戒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宣王府早已经是明里暗里的靶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别说离开京城,恐怕离开宣王府都会被盯上。
入夜后,宣王府内灯火通明,专门腾出来设宴的庭院中一片热闹,府上众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是大厨悉心准备的美食佳酿,花灯挂了一院子,除了守卫的人要换着入席外,其余人都已经入座。假山池塘,溪水潺潺,花灯高挂,人月两圆。每个月的十五月亮都极为圆满,今天的月亮也不例外,众人举杯共饮,其乐融融的欢聚在一起,看着主桌那边的宣王妃和古凌风,纷纷站起来敬酒。
“王妃和世子这么多年来待我们一直很好,这一杯,敬你们!”
“我也来我也来,要不是王妃当初可怜我,把我留下来,我现在恐怕早就饿死在街上了。”
“王妃真是菩萨心肠,当初我爹病重,我卖身想要换药钱,是王妃和王爷救了我,还救了我爹一命!”
“还有我。”
“我也是!”
……
喝了酒之后,宣王府里伺候多年的小厮和侍女们纷纷吐露真言,将这些年来一直对宣王府不离不弃的理由说出口,他们都是因为宣王府的主子们从未把他们当成畜生一样使唤,才会甘愿留在宣王府。
宣王妃是个泪点低的人,多年来一直是个温柔端庄的形象,从未与人交恶,也不会心怀恶念,一直来都未曾做过半点亏心事,唯一一次不要形象就是在古凌风小时候,皇后派来的眼线还把古凌风推到水中,差点救不回来的时候,她不顾形象,闯进宫里想要一个公道,在太后面前哭诉,破口大骂指责皇帝和皇后没有半点人性和手足之情,连兄长的遗孤都不放过。
看着灯火辉映中一张张脸上写着的真诚让宣王妃鼻尖一酸,忍不住别开脸,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旁边明月姑姑和顾嬷嬷颇为感慨,人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但轩辕朝里多少达官贵人把下人当成贱畜,从未尊重过半分,幸得宣王府是个知道人性为何物的地方。
古凌风拿着杯子,从小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少饮酒,只是偶尔会小酌一杯,这会儿看着众人生动的脸庞,坚定了心里的计划,也更加想要护住宣王府,一个都不能少,这些人都是跟随宣王府多年的人。
古锵拿着杯子,看向古凌风,“世子,古锵感激世子救命之恩和栽培,这段日子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不止有众位兄弟陪着一起,还遇上了喜欢的人,多谢世子,我的命就是世子的。”
古锵生得清秀端正,说话时眉目含笑,一番话说得虽不花哨却很实在,让古凌风笑起来,举着杯子回应,“那你往后可要好好对待香香,她毕竟也是照顾我这么多年的小丫鬟,还有不管什么时候,都记住自己的命很重要,我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闻言古锵郑重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以后不管是古凌风还是宣王妃和香香,只要遇上危险,他肯定奋力相救,哪怕是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能保护他们三个,他就死而无憾,这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宣王府的开春宴一直到深夜才停歇,没有喝酒的人们纷纷把喝醉的扶回去,然后又开始收拾桌上剩下的盘子和酒杯。古凌风让明月姑姑和顾嬷嬷陪着宣王妃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往院子那边走,步伐稳健,不时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忽然一个人傻站着痴痴笑起来。真好啊,感觉这么多人像是一家人,来到这个世界后,也不再是孤身一人,有好友,有心腹,也有疼爱自己的家人,古凌风觉得今天这轮月亮就是他此刻的心情,人生美好,要是清云也在自己身边就更圆满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当王府众人沉浸在欢愉中时,却没有人发现后院那扇日常送菜进出后厨的门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四处张望过后,竟然悄悄地打开门溜了出去,然后飞快的走在巷子里,朝着城东的另外一处院子走出,身形鬼祟,小心翼翼地躲藏,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一直走到另一条巷子深处,轻轻叩响了门,待门打开,迅速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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